Hawthorn山楂木

张晓波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车厂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他和谭小飞吵架了。

不同以往的斗嘴瞎胡闹，这次两人简直吵得天翻地覆，几乎要动起手来。没人敢上前去劝架，他们甚至不敢相信二人会闹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家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却都隐隐觉得，张晓波和他们飞哥这回是真的要完蛋了。

而对于这样的结果，阿彪是第一个拍手称赞的人。他和张晓波像是上辈子有仇一样，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不对付。飞哥哪哪儿都好，就是挑对象的眼光不咋地——这是阿彪一直以来秉持的观点。

侯小杰和他的想法倒是背道而驰：“你对晓波有偏见，快别说飞哥了，你自个儿眼光更不咋地。”

乔玮没心情听他们嘴炮，顺手捎上手机，转身就上了车厂二楼。

谭小飞的房门正虚掩着，乔玮一把推开，浓重的酒精味迎面扑来，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出去。”谭小飞低沉的嗓音从屋里传来，冷冷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嘶哑。

乔玮目光触及到一抹白色身影，一动不动地靠着身旁的暖气片，借着身后折射进来的白炽灯光，能清楚的看到几个空啤酒瓶正歪歪扭扭地倒在他脚边。

乔玮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走进去。随着她脚步的挪动，满地的酒瓶子时不时滚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晓波没回家，我不停地给他打电话也一直都没人接。”乔玮顿了顿，看着谭小飞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平静的语气终于染上了一丝丝不寻常的焦虑，“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谭小飞终于睁开眼望向她，眼神朦胧，略带醉意，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担心很多余吗？”

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乔玮的表情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乔玮说着，突然冲向暖气片，双手紧紧拽住谭小飞衣领，冷声道，“你以为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他不闻不问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吗？谭小飞，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认怂了？”

谭小飞双目紧闭，沉默。

“说话！”乔玮大声怒吼。

谭小飞仍旧闭口不言，像是睡着了。

乔玮几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我他妈让你说话！”

谭小飞缓缓推开她：“你想让我说什么？”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丝诡异。

“把他找回来。”乔玮的想法很简单，再这样拖下去，对他们双方都是伤人伤己，何况现在张晓波还处于失联状态。

谭小飞冷声嗤笑：“找回来有什么用？再用手铐锁着他吗？”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梦中的画面。

“不回来，永远不回来。”

漫天飞雪里，决绝的青蓝背影头也不回地疾步远去……像极了不久前张晓波离开的场景。

心中不断传来钝痛，谭小飞紧闭上眼，强迫自己打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乔玮这才注意到暖气片旁边的栏杆上正悬着一副手铐，流畅的银色弧度，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原来如此，她似乎意识到了谭小飞的症结所在。

“傻子，你和张晓波，两个人都是傻子。”乔玮沉思片刻，突然哼笑出声，“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仔细去调查一下，张晓波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或者遇到过什么事，导致他性情大变。”

谭小飞终于睁开眼：“你知道什么？”

乔玮望着他：“不久前，我曾在晓波家附近见过龚叔。我想，他应该不会只是恰巧路过吧。”实际上，在今天之前，她确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仔细想想，张晓波突如其来的转变，或许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谭小飞眉眼一凛，眸光逐渐由迷蒙转为清明。猛地站起身，脚步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而后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门……

荼陵，谭小飞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但是就在昨天临出门前，他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或许，张晓波那个小逼崽子就在这里。

飞机刚一落地，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抵达荼陵城时正值佛晓，天空泛起了淡淡青白的光泽。谭小飞穿过城门，直奔谭家老宅，正巧撞上早起来开门的四叔公。

四叔公看到他显然高兴极了，笑开了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小飞，你可算是来了。”

“四叔公，晓波在哪儿？”谭小飞开门见山。

四叔公笑得了然：“还是老地方，玉屏院住着呢。”

谭小飞匆匆道完谢，又匆匆消失在树荫掩映的亭台水榭中。

玉屏院内繁花似锦，看得出四叔公将院子料理得很好。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切都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焕发着勃勃生机。

张晓波坐在院外的美人靠上，朝着脚下的池塘缓缓撒了一把鱼食，看橙黄相间的金鱼一汪汪地凑过来争相抢夺，张晓波讷讷地嘟囔出声：“哎呀你们这群背时砍脑壳的，都说了不许和谭小飞抢！”

念着念着又自顾自傻笑起来，直到脚下的鱼儿们觅完食纷纷四散开去，张晓波面色突然一变。四下幽静，在这座置身于南方小城的古宅当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划破了百年光阴，款款而来，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轻笑声：“张晓波，你要再把我名字用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我就把你丢到池塘里喂鱼。”           

抑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张晓波不屑地撇撇嘴，回头：“谭小飞——”

话音却猛地顿住。

身后空无一人。

刚刚的一切，原来又是一场幻觉。

张晓波摇摇头，他只觉得自己魔障了，怎么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碰到”谭小飞？指腹不自觉地摸索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那支白玉平安扣，张晓波自嘲的想，谭小飞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推开卧房的门，谭小飞一眼扫过去，却不见张晓波身影，心口猛地一跳，正要进屋细查，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谭小飞？你怎么来了？”一如记忆当中，带了点淡淡的江南特有的软糯气。

谭小飞转过身，望着那张白净而消瘦的俊脸，黑白分明的硕大眼眸圆睁，一副难以置信的傻样。心底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我来带你回家。”

清风拂过谁的笑脸，亭台飞花又点翠。

荼陵城仍是旧时模样，青川沉烟，桃李芬芳。临江水悠悠，朝阳映碧桃。

作者有话说：之所以时隔两年后突然想写这样一个番外，是因为我后悔了，当初没有给谭司令和小少爷一个好的结局，是真的后悔了。轮回，取这个标题是因为想表达这样一个意思，他们的生命在轮回，爱情在轮回，当年曾遇到的问题也在轮回，而这一次，面对外来的威胁，面对亲情与爱情的抉择，我想让他们都做一次不同于当年的选择。如果当年的小少爷选择了和司令一起共同面对，如果当年的司令在那之前找到了小少爷，或许他们之间会有个更加美满幸福的过程吧？所以有了这篇番外，晓波终于实现了他多年前的承诺，小飞也终于实现了他从前的希冀，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