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十五章、所谓英雄救美

麻药褪去，袁朗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江阳十分高兴，第一时间冲进病房里嘘寒问暖。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他的动作看上去很迟缓，表情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袁朗半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头却还不错。看着三人进屋，他的视线直接略过跟前的两抹橄榄绿落在门口那人身上，上下打量片刻，疑惑道：“许林，看见我醒了你不高兴？”

许三多摇头：“没有不高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袁朗蓦地笑了起来，对成才道：“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江阳皱着眉头，内心十分不赞同袁朗的提议，正想出言拒绝，却被成才拽住领子一把拖出了病房。许三多看看成才又看看袁朗，正有些不知所措，只听袁朗又加了一句：“许林留下。”

这下许三多彻底不用再犹豫了。

袁朗笑望着他，冲他招招手：“过来。”

许三多慢腾腾地挪过去：“队长，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袁朗的语气很放松，看上去那颗子弹对他似乎真的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许三多突然低下了头：“对不起，队长，是我判断失误，没有及时发现对方的人。”他这样说着，整个人沮丧到了极点。在许三多看来，袁朗这次所受的伤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又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了，可这分明就不是他的错，袁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晨光下，他仔细端详起许三多那张充满自责的脸。两年时光说长不长，眼前的这张脸依旧显得青葱稚嫩，眼角眉梢却又多了一丝凌厉，那是长时间游走在死亡边缘而磨砺出的锋芒。袁朗几乎能够想象得出，许三多这两年的日子过得有多紧迫，而这种压抑的紧迫已经让他习惯了Z局独来独往的任务方式。

“三多，你不能总想着把所有问题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袁朗的表情很认真，“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有我……还有大家，明白吗？”

许三多忽然抬头，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茫然。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而不是“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可是，我总是要靠自己的。”许三多轻声呢喃，“我们班长以前说过，我不能总想着指望别人。”

袁朗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突然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自己的这个士兵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会表现得十分迟钝。总是让他不知该何以为继。

临近傍晚，刚善完后的齐桓带着三中队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医院，原本冷冷清清的病房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誓要将三中队全体人员带来的温暖送进他们队长的心房。

许三多在一片吵闹中默默退出了病房。任务顺利完成，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接到返回Z局的命令，这是他无法回避的事实。

茫然中，许三多缓缓迈开了脚步，迎面小跑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许三多回头望去，认出了那个人是江阳。

病房内的欢笑声仍在继续，许三多呆呆地站在外面空旷的走廊上，像一个局外人。

……

医院外的空气终于褪去了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和入夜时分特有的油烟味，终于让许三多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点舒缓。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拉上帷幕，万家灯火初上。许三多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回医院了。

这所军医院所处的位置原本就偏离闹市区，加上附近的几个景点一到傍晚就闭门谢客，此时的街道早已没了白日里的喧嚣，显得冷清异常。

许三多兀自走着，猛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切的呼救声。许三多没有丝毫犹豫，潜藏在身体内感知危险的因子已经让他在那个瞬间做出了该有的行动。

幽暗的巷道中，许三多远远能看到两团模糊的影子，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男一女，二人正在撕扯一个背包。而刚才的呼救声显然就是那个女孩发出来的。

许三多果断上前解围。对付这样的地痞流氓，他甚至不需要任何技巧，一个简单的擒拿手就能将人撂翻在地。那人趴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栽了，嘴里连声告饶。

而就在此时，那个被许三多救下的身材娇小的女孩，抱着好不容易保住的背包冲上来，一脚踹在那人脸上，再用她那脆生生的嗓音嘲笑道：“就你这智商，基本也就告别抢劫了。”

许三多默默咽了咽口水，顺便将已经到嘴边的安慰话语给吞进了肚子里。

从附近的派出所里出来，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许三多提出送女孩回家，女孩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一路上，女孩告诉许三多，她的名字叫陈圆，这次到丽山是来旅游的，不久前听说了附近有座玲珑塔的夜景不错，慕名前去观赏，才会惹上这档子倒霉事。

“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单独出门太危险了，以后还是要注意点。”许三多认真提醒她。

陈圆打量着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大英雄。”

女孩的表现过于热情，这让许三多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叫许林。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女孩眨眨眼：“可是你救了我，对于别人来说你或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大英雄。”

女孩说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似乎正在等着许三多的回应，或欣慰，或高兴。毕竟，面对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全心全意的夸赞，大多男人的虚荣心都能够得到极大的满足。

而许三多却表现得异常沉默，陈圆甚至从他安静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一丝丝迷惘，好像自己的夸奖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感到既无奈又好笑。

二人分道扬镳之前，陈圆第三次试图打探许三多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仍旧被许三多一句轻飘飘的“不方便说”给挡了回去，女孩终于失望地转身离去。

将陈圆平安送回她的住所，许三多再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十点多钟。病房内除了袁朗，只剩下一个齐桓。看到许三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齐桓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跑哪儿去了？也不打声招呼，我和队长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呢。”

许三多面露愧疚，连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齐桓听完笑着捏了捏他肩膀，道：“好小子，竟然跑出去玩起英雄救美来了。折腾了大半天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齐桓逃也似的飞奔出了病房。没办法，自家队长的目光过于灼热，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还是先走为妙。

齐桓离开后，袁朗瞟了眼被他顺带手捎上的房门，终是将视线落在许三多脸上，挑眉：“英雄救美？”

许三多唇角微抽：“只是举手之劳。”

“哦……”袁朗点点头，突然将身体前倾，满脸好奇道，“那姑娘漂亮吗？”

许三多愣了愣，如实道：“天太黑，没看清。”

袁朗抿了抿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朗的笑意。

往后的几天，袁朗一直待在丽山市的军医院养伤，陪床的有齐桓和许三多，二人轮流互换，其他人则在吴哲的带领下率先回去A大队。再往后，等袁朗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铁路直接派直升机过来将袁朗接回了老A修养。

而Z局的调令就是在他们回到A大队的第二天传达进许三多耳中的。挂上电话之后，许三多站在原地愣了很久，脑袋发懵，思绪犹如一团乱麻。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向他的战友们解释，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向他的队长解释。

入夜后，许三多回到宿舍，犹豫再三之下，还是决定暂时先隐瞒这件事。他心里隐隐也在期待着事情到最后能有转机，尽管他心中无比清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自欺欺人的转机。

这天夜里，许三多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他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无数声枪响，紧接着眼前一闪，有人倒在了无尽的血泊之中。许三多凑近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许三多坐在铺上愣了好一会儿，望着自己仍在不停颤抖的双手，只觉得心有余悸。

成才是被他的梦呓声给吵醒的，朦胧间又看到隔壁床铺上的许三多正一动不动地坐着，睡意瞬间就去了一大半。

连忙噔噔噔地跑下床将灯打开，又三下两下地爬上隔壁床铺，凑到许三多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哑声道：“三呆子，中邪啦？”

暖黄光影下，许三多的目光逐渐由呆滞转为清明，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道：“成才，我改主意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成才当然是一脸不明所以，正要追问下去，外头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孟瑞急切的喊叫：“副队！副队你快出来看看！江阳和薛海打起来了，打得难分难舍跟麻花似的拉都拉不开，你再不来帮忙就该出人命了！副队！”

许三多和成才对视一眼，连忙翻身下床，赶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