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十章、风雨欲来

“Z局一大队的人员筛选，那边属意你，你怎么想？”A大队办公室，铁路吞吐着烟雾，双目锐利而莫测。

 

许三多沉默片刻，摇头：“我只想留在老A。”

 

透过淡淡青烟，铁路的表情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有些沉郁，又像是不忍。紧接着，许三多听到他缓缓开口，语气里蕴含着深深的叹息：“三多，你在耽误他。”

 

许三多呼吸一滞，麻木感瞬间席卷全身。

 

你在耽误他。混沌不清的脑海中，唯有这几个字一笔一划，清晰可辨。

 

铁路的话仍在继续：“他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兵，未来也有很长的路在等着他。”

 

“三多，我也很喜欢你，可你跟他终究不是一类人，早晚会分道扬镳。”

 

“你们都需要时间好好冷静冷静，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你们两个我都不想放弃，对于大家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

 

那一天，铁路似乎对他说了很多很多话，许三多却一句都没听进去。脑中一片混乱，他很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絮卡住了嗓子眼，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二十一岁他丢了班长，二十二岁他没了七连，二十四岁……他不得不放弃袁朗。

 

老天其实从未眷顾过他。

 

许三多想史今说得对，时候到了，该走的人就得走。有些人，你是留不住的。

 

只是这一次，该轮到他离开了。

 

那一天，袁朗在375峰顶等了很久很久。霞光如火，将天边的大片暮云烧得通红，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他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两年后，当许三多跨越群山万水，再度出现在袁朗面前时，二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及当年。那天的袁朗究竟想对他说什么？许三多又为什么没有出现？而面对战友的层层诘问，许三多依然选择了缄口不言。这些疑问，注定将被淹没于时光的洪流之中，难以得到答案。

 

在下榕树待了一周之后，袁朗陪着许三多辗转找到了伍六一。

 

他们先去了上榕树，根据伍六一父亲提供的地址反复折腾，终于在一个天清气朗的午后抵达了伍六一的住处。位于三线小城市外围的郊区，翠屏环绕，宁静秀美，空气十分怡人。

 

许三多站在一栋精致的蓝色小楼房前，心情有些忐忑。袁朗倒是自在得很，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广告牌道：“三七农家乐，看来你这老战友日子过得还不错。”

 

话音刚落，眼前的大门应声而开，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看见门口站着的许三多，二人同时愣住。

 

许三多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史今。

 

楼房前的露天院子很宽大，种植着不少花花草草，绚丽多姿，错落有致，看得出其主人打理得非常用心。院子左侧支着两排葡萄架，藤蔓顺着木架盘旋交错，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正好在水泥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袁朗坐在葡萄架下，看阳光透过头顶缝隙洒下的细碎光斑，只要他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大堂内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许三多咧着嘴，呲着两排晃眼的小白牙，整个人都显得很兴奋。从Z局回来后，袁朗似乎再没见许三多这样笑过。

 

只是这样的兴奋，却无他无关。

 

袁朗突然间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他的士兵闪着一双发光的眼眸误喊他班长的场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袁朗缓缓收回视线。他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做史今的老兵一点儿也不像，可是他的某个呆兵似乎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轻叹口气，袁朗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无奈更多还是惆怅更多。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拥有着共同的过去，那些令许三多念念不忘的过去，也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那人是……”大堂内，史今望着葡萄架下的蓝色身影好奇询问。

 

许三多解释道“那是我们队长。”

 

“果然是袁中校。”史今与袁朗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印象不深。

 

“你和他关系挺不错吧？”他又问。否则人家没道理大老远陪他来这穷乡僻壤找战友叙旧。

 

许三多顺着史今的视线看过去，在袁朗察觉之前连忙收回目光，兀自乐呵道：“我们队长人很好。”

 

史今也被感染了笑意，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在你许三多眼里还有不好的人吗？”

 

许三多蓦地止住了笑意，严肃道：“有，在你刚走的时候，我就特讨厌咱们连长。”

 

史今一愣，很快又笑了，笑得有些得意：“好啊你许三多，都学会阳奉阴违了？我可是听连长说他调任的时候你伤心得搁宿舍里头偷哭呢，合着都是虚情假意？等我改明儿告诉他，看他咋收拾你。”

 

许三多连连摇头，二人相视大笑。

 

水泥地上的炫丽光斑逐渐变得黯淡，直至彻底消失。袁朗抬头望去，原本晴朗的天天空此刻已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回程路上，天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临上火车前，许三多仍在絮叨自己因为没见到伍六一而产生的巨大怨念，袁朗只好安慰他下次还有机会。而实际上对于他们这样的部队来说，休假也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暴雨下的天色显得晦暗异常，一道道惊雷轰隆隆压在头顶，紫白光电将不远处的天幕炸得四分五裂。

 

或许是刚刚见到了史今，这样恶劣的天气并未对许三多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一直到火车平稳行驶，许三多唇角依旧维持着那道轻松愉悦的弧度。

 

直到一通铃声急促而突兀的在雷鸣中响起——

 

许三多注意到，接到电话后的袁朗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上了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许三多问。

 

挂上电话，袁朗却语气淡淡：“突发状况，紧急任务。”

 

许三多皱眉。

 

“别严肃，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严肃。”袁朗缓缓将定格在窗外的视线挪到他身上，“你现在是在老A，不是Z局。”

 

然而面对袁朗类似于安抚的话语，一向不擅长拒绝人好意的许三多却破天荒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严肃，是谨慎，战场上谨慎就是对生命负责。”

 

袁朗讶然，这应该是许三多回来后第一个令他感到惊喜的变化，呆兵终于学会为自己“顶嘴”了，真是可喜可贺，值得鼓励。

 

火车到站后，袁朗和许三多立刻换乘汽车，连夜赶往任务集合地。路途中，袁朗向许三多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

 

就在四个小时之前，位于西南边境的边防警官在巡逻途中，无意发现想要趁着雨夜私自逃窜出境可疑人物，并与之发生交火，双方都有伤亡。当地军方立即将此事上报，上级决定从A大队抽调人手前往协助调查，而铁路最终则选定了由袁朗所带领的三中队，并且指定许三多必须参与此次任务。

 

“不对。”听完袁朗的解释，许三多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认真道，“如果只是普通走私，还不至于动用到地方特种部队。除非……”

 

“除非有特殊状况。”袁朗顺势接过话头，再望向许三多，目光带上了些许欣慰。相比几年前那副不要命的愣头青架势，现在的许三多果然是长进了。

 

边境的情况确实复杂，边防警官从那些疑犯身上搜出了疑似含有大量放射性元素的矿石。短时间内，谁也无法得知那些人走私矿石的目的，更难以确定那些矿石的来源，这才是让众人战战兢兢的症结所在。

 

“你在Z局待过，侦察技术寻常特种兵肯定是赶不上的。我想，这才是上头指派你必须参与这次行动的主要原因。”袁朗分析完，许三多则陷入了沉思……

 

二人抵达集合点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在齐桓的带领下，参与此次行动的三中队队员们早已整装待发。

 

许三多粗略扫了眼，吴哲，成才等人皆在其中。

 

而对于许三多和袁朗身着便服同时出现在集合点这件事，除了少数的知情者以外，其余人均是一脸不解。

 

他们队长什么时候和许林那么熟了？这不应当。

 

袁朗和许三多换装很快，其余装备也早就由齐桓等人准备齐全。当二人全副武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吴哲忍不住低声叹道：“还别说，他俩可真有夫妻像。”

 

齐桓斜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吴哲耸耸肩：“我有说错吗？”

 

齐桓一梗，表情十分无奈。

 

成才走上前锤了锤许三多胸口，露出嘴角那两个小梨涡，小声道：“三呆子，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许三多忙笑着点头。

 

至于成才身后江阳怨念的目光，则压根儿无人在意。

直升机一路疾驰，终于在天亮前抵达边境的战斗指挥所。接待他们的是边防武警支队总队长——邱虎。

 

进入指挥所后，众人按照分配的住所各自回房休息。袁朗则跟随邱虎进入了指挥所的底下实验室。

 

一直到中午，袁朗仍待在实验室没有出来。而经过这一上午的休息，三中队其余成员倒是个个精神抖擞。吴哲趁其他人不注意拉着许三多去了指挥所后方，如今俩人正蹲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干下······偷火龙果。

 

“这样······不好吧。”许三多有些心虚。

 

吴哲咬了口手上的果肉，当即被鲜红汁液糊了一嘴，无所谓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火龙果同理。”何况这里可是亚热带，恐怕最不缺的就是水果。

 

许三多无言以对，他竟然觉得吴哲讲的很有道理。

 

虽然已临近初秋，亚热带丛林里的温度却居高不下。二人蹲在树荫下，仍然被脚下湿热的蒸汽烤得汗流浃背。吴哲抹了把满头的大汗，终于忍不住道：“三多，现在这里都没别人，你老实告诉我，当初离开A大队，是不是因为那个烂人？”

 

PS：本来前天就打算更的，连续两天的饭局给耽搁了，抱歉让各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