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二十六章、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日方调集重兵，直逼南京，十三日，素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昌盛古都一夜之间风云突变，至此陷入暗无天日的无边绝望中。

南京沦陷后，大量难民、伤兵等相继涌入西南等地，而荼陵依长江，汇四水，位于西南门户之地，为西南后方的天然前沿屏障，因此也成为重要的伤兵难民中转站。

年关已至，原本历来人们眼中最为喜庆欢乐的日子，如今也由于战乱的关系变得索然无味，反倒四处透着惊惶凝重。

荼陵的雪已经停了好几天，虽然不如那时冷，寒气仍旧剜得人生疼，张晓波一边呵着气一边忙踏上台阶，跨过漆红门槛朝前厅走去。

厅中的谭小飞见状疾步迎了上去，拉过张晓波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不满道:“你又去看他们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将养好，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张晓波摇摇头:“现在人手紧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而且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谭小飞无奈，将张晓波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递了杯热茶过去。张晓波接过，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杯子里装的定然是君山银针。

待张晓波歇了好一会儿，谭小飞这才再度开口:“大乔来信了，她知道你在这儿，托我向你问好。”

张晓波咽下一口茶水:“那你回信的时候记得也帮我向她问好，让她好好在长沙待着，自从南京沦陷后，武汉那边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了，她一个姑娘家，可别到处乱跑。”

谭小飞望着他轻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四处乱跑？”

张晓波斜瞟了他一眼:“揍性！”

从一月开始，越来越多的难民和伤兵被送至荼陵等地，张晓波坚持要去谭小飞的部队里帮忙，毕竟他自己当年也是军校出身，对于这方面懂得的事情也比较多，最重要的是，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他既不能上阵杀敌，若是这点力气也无法出一点，连他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谭小飞自然是晓得他的想法，却又担心他的身体，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嘱咐侯小杰他们将他看好莫出意外，一边则规劝着他，尽量不要出门。

三月中旬，气候逐渐回暖，又是一年烟雨季，樱杏桃梨次第开。

张晓波裹着件大红披风坐在雕花梨木窗边，趴在窗沿上，静看一庭淅沥细雨，鲜艳的披风色泽衬得他脸色雪白，晶莹的雨水从屋檐滴滴坠落，朦胧烟雨中院里落满了一地白红，“吱呀”的开门声在一片雨打声中突兀地传来，谭小飞手执一柄白底绘水墨丹青的竹骨伞，眉眼隐在微雨后，踏着满地落红缓缓而来，步至窗边，抬手轻敲张晓波额头:“怎么趴在这儿？”

张晓波疑惑地眨眼:“怎么今儿个那么早回来？”

如今战况十分不乐观，尽管他们临近后方也半点松懈不得，谭小飞要处理的事情一天比一天繁杂，时常忙到很晚才能回房间，是以两人虽然住在一起，相聚的时间却也十分短暂。

谭小飞将油纸伞放在回廊上，侧身进屋，对张晓波解释道:“怕你闲不住，回来陪你，省得你又出去乱跑。”

张晓波一脸不赞同地摇头:“你去忙你的吧，我不会乱来。”

谭小飞静静看了他半响，耐心道:“陪你待半天，耽搁不了什么。”

近来这段时间，张晓波人是越发消瘦了，以往还整天赶着往难民营里跑，这几天倒是十分听话的待在谭府，每次喝药的时候也不再同以往总是抱怨，还总是嗜睡，这些迹象，虽然张晓波努力地在掩饰，谭小飞仍然都看在眼里，他内心隐隐有着十分不安的感觉，却从来不敢深想。现在，他只想多腾出一些时间，陪陪他。

他想，自己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四月份的时候，谭小飞收到了一封从长沙寄来的信，读完信的那天下午，他当即便回了谭府。刚到玉屏院门外，就望见凉亭里的张晓波，正趴在美人靠上伸着脖子洒鱼食，唇角微勾，眼珠明亮，嘴里还念念有词:“谭小飞啊谭小飞，慢慢吃，别抢啊！诶诶诶！你们，不许抢谭小飞的。”

谭小飞失笑，压了压嗓子道:“张晓波。”

张晓波将手中的鱼食一把全洒了下去，一脸讪笑着回头:“你回来啦？”

谭小飞淡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嗯。”

“那……你要陪我喂鱼吗？”张晓波指着池塘问。

谭小飞一把拉过他的手:“你要再把我名字用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我就把你丢到池塘里喂鱼。”

张晓波撇嘴:“谭小飞谭小飞，有人要把我丢进池塘喂你。”

……

陪着张晓波待了一下午，夜间，两人躺在床上，谭小飞侧身将手搭在张晓波背上，直视着他说:“晓波，我父亲今天来信，他们决定把我调到武汉那边去。”

张晓波浑身一僵，没有出声。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他没办法做的事，谭小飞必须去做。

过了很久，张晓波才抬眼望向谭小飞:“我……”

谭小飞搭在他背上的手紧了紧，打断他的话:“你不能去。”

张晓波垂眸，闷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动身。”

谭小飞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月底就必须走。”

待他说完这话，张晓波迟迟没再开口，只将手紧紧扣在谭小飞腰上，许久没有动静。谭小飞垂头望去，张晓波嘴唇微张，圆眸紧闭着，睫毛微翘，原来是睡着了，谭小飞无声轻笑，头又垂下去了一点，对着张晓波白净的额头印了个吻，遂闭上了眼睛。

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半个月张晓波时常跟在谭小飞身边，没有人愿意浪费这仅有的时光。

谭小飞离开的这天天气异常晴朗，白灿灿的日光照着江面，张晓波穿着一身薄薄的浅色轻衫，站在码头，谭小飞手中举着先前那把水墨油纸伞，为他挡住顶头刺目的阳光，清风拂过衣袖，带走了微微暑热之气。

“我在荼陵，等你回来。”直视着谭小飞墨色似有秋水浮动的眼睛，张晓波轻声说。

谭小飞回视着他，指腹沿着他眼角一直抚摸到唇畔，闭了闭眼睛微微点头:“等我回来。”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张晓波又忙补充道。

谭小飞依旧点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一手覆上张晓波的手背，将手中的竹骨伞交到他手上，谭小飞细细嘱托道:“按时休息，按时吃药，有事情记得找侯小杰商量，如果将来形式不妙，就到长沙去找大乔，或者回重庆，战争结束后，我会来接你。”

“嗯。”他回应道。

谭小飞转身上船后，张晓波并没有在原地逗留，他很快的转身，执着那柄还保留着谭小飞气息的竹骨伞，一步一步，从容地朝荼陵城走去，他要回到那里，去等谭小飞回来，等谭小飞回来陪他去祭拜张学军和他娘亲。

而船上的谭小飞，同样也没有转身回望一眼，他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着他就这样走了，若是张晓波又胡来，谁能制得住他？是了，他若是敢胡来，回来就把他丢池塘喂鱼。

两人一个乘着帆船，一个执着竹骨伞，背对背，不约而同地想着重逢后的故事，好似这样想着，他们就真的可以再一次重逢，再度执手，共话长安。

船只顺着风漂向远处的青山，岸边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谭小飞离开后，张晓波再也不把自己关在那座小院里，而是再度穿梭在了难民营、伤兵营里，而侯小杰对此确实毫无办法。

谭小飞正在前线备战。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张晓波只觉度日如年，他希望时光可以流逝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熬到谭小飞平安回来的那天。这样的情况他又哪里还坐的住？与其整天待在府里无所事事，不如去做一些有用的，是故他往难民营跑的次数也越加频繁。

侯小杰多次劝诫无果，却也只能望着他干着急。大概除了司令，没有人能让张晓波听话，即便是他们司令，遇到张晓波时常也只有吃瘪的份，这一点侯小杰是再清楚不过。好在后来天气越渐炎热了起来，酷暑天总会增加人的疲惫感，张晓波这才消停了不少。

但该来的总会来。

六月，武汉传来消息，国民军队与日军的战争在武汉外围长江南北两岸大规模爆发，双方死伤惨重。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晓波努力稳了稳心神，静坐了许久，直到感觉汗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刺得双目发痒才恍然清醒过来。

随后打了盆凉水冲了冲脸，又忙跑出谭府朝伤兵营奔去，武汉的战斗一旦打响，荼陵不久后就一定会接收到更多的难民伤兵，他得去帮侯小杰，稳住荼陵的局势。

PS:好的，大家都留言我都有认真看，然后大抵有两个意思，我就在这里统一回复吧。
一个是……其实我上一章真的很认真的在写甜啊2333333然后宝宝们说觉得更虐……好吧！我只能说，你的感觉……太敏锐了！这确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个的话……额之前很多姑娘也问过我我也和她们说过，只能遗憾的告诉大家，这篇故事确实算不得一个喜剧（啊表打我！）。主要写这篇小说一开始的构思就来自于一个结局，所以我是按照结尾写的故事，就是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结束的那一刻……所以没办法改变什么，但是本人又是一个喜欢“两全其美”的人，我喜欢悲剧，但我不想看到完全的悲剧，所以早就构思了一个强行he的结尾，并且是在不影响正常悲剧结尾的情况下！！！所以喜欢看悲剧的同学看到结尾打住就好，愿意看喜剧的孩童继续看番外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很机智？！

最后再给所有支持我的孩童一个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