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十一章、

“没有。”张晓波摇头，他这次来只是想解开一些疑问。

“我不明白。”张晓波说。

谭复目光闪了闪，沉默地看着张晓波。

张晓波继续道:“据我所知谭小飞和他父亲素来不对盘。”

“你想说什么？”谭复道。

张晓波眼神不变:“我需要知道具体情况。”

谭复突然笑开了，指了指张晓波叹道:“终究是年轻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听戴处说，你以前在学校就是个小刺头儿？专门以顶撞师长为乐？”

张晓波皱眉，没有反驳，谭复继续道:“无风不起浪，上头这样吩咐必然有他的缘由，何况……这位谭小飞的父亲，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张晓波肩膀，“你刚进来，又是第一次出任务，戴处让我时刻提点着你，可别再把学校里的脾气带来这里，好好干，别让他失望。”说完慢慢走出了房门。

张晓波盯着谭复之前坐过的那张檀木大椅愣愣地看了会儿，随后也是转身出了房门，离开君山楼后，沿着城内的河堤步行，偶尔路过一棵大树，白絮随风，摇曳着如烟绿柳。

张晓波最终停在一棵柳树下，白色的絮子有的顺势落到他发璇上，有的飘飘荡荡落入那一湾碧水，水面上波光闪耀，晃得他眼睛有点疼。

并非他多心，即便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也能从各方面反馈的信息中感觉到一丝不寻常，这次那老头要他拿的名单，会不会……害了谭小飞？

如果让谭小飞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地故意接近他，会不会揍得他娘都认不出来？哦，差点忘了，自己本来就没娘……张晓波苦笑。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和谭小飞的关系，第一次在荼陵城外，他确实是掐准了时机凑到那群土匪手里，原本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谭小飞却果真没有让他失望。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他假装自己失忆，加上弹球儿的一番话，谭小飞竟如此轻易地让他留了下来。

弹球儿说他是为了逃婚才跑出来的，其实也没错。他爹张学军，年轻时是北平城里有名的地痞流氓，后来因缘际会之下得贵人相助，开始了酿酒生意，随着他的长大，酒坊生意也越做越大，他娘去世得早，张学军又只顾赚钱从来没管过他，张晓波也只当没这么个爹，却不想在他十八岁那年，张学军突发奇想要送他去留洋，张晓波哪里会愿意？嘴上答应着，暗地里却偷偷跑去南京念了军校，再后来遇到戴处……

在到荼陵城之前，他先回了一趟北平，虽然他不大想搭理张学军，那位也毕竟是他亲爹。谁知才回到北平，他那亲爹便立马张罗着想给他娶媳妇儿，惊怒交加之下，张晓波立马收拾了包袱直奔荼陵，弹球儿最后会跟来却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更没有预料到，调查谭小飞的任务会那么轻易完成。

“晓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原本陷入沉思的张晓波背脊僵硬了一下，转过身来，大乔巧笑嫣然地站在他面前。

“大乔，你这是……”张晓波犹豫道。

大乔似松了口气的模样:“府里到处找不到你，我猜你又是偷跑出来了。小飞今早去城外接人，看这天色该是要回城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哦。”张晓波低声应道。

回到谭府，大乔坚持要将张晓波送回谭小飞的玉屏院，临走前低声对张晓波正色道:“这几日，你尽量待在这个院子里，若是实在憋不住，就去你原先住的那个院子附近逛逛，千万别去北苑那边。还有，也别整天换着法儿偷跑出去，别让小飞又闹出动静去寻你。”

张晓波睁着眼睛，满是茫然。

大乔叹了口气，:“总之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也就这几天的时间，过了，应该就会好的，千万记住。”

看着大乔离开的背影，张晓波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印象，却始终回忆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一天，张晓波果然很听话，十分老实的待在院子里，闲暇之于，随意从书架上找了几本古籍，坐在临窗的木桌边慢慢翻看，期间弹球儿来送过两次饭，张晓波随口问了问谭小飞的踪迹，弹球儿只道听说是省里派了人来，谭司令今儿一天都在忙活这个。

张晓波听听就罢了，并未多问，继续自己的手上的事。

晚间谭小飞回到玉屏院时，越过窗槛一眼望见那个扒在桌子上熟睡的脸。初春的夜晚凉意阵阵，满是湿润的气息。

谭小飞快步朝张晓波走去，如同今早一般，伸手使劲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颊，好梦正酣的张晓波突然被惊醒，看到面前那张漠然的脸，又回忆起今早发生的事，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出脚猛地踹了过去，骂道:“谭小飞你他妈有病吧？”

这一脚来的突然，谭小飞差点闪躲不及，趁机拽住张晓波两只手按在一边的桌子上，俯身靠近他，眼带笑意:“小兔崽子越来越横了？”

“你给我放开。”张晓波语气漠然。

“不放。”谭小飞道。

“放开！”张晓波怒道，猛的挣开了谭小飞的钳制。而后一把推开谭小飞，面无表情地朝门外走去。

眼看着张晓波带着怒气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夜色里，谭小飞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茫然的表情。

张晓波带着难平的心绪一路快步走出玉屏院，随意停在了一座八角亭内，在丝丝凉风中深吸了口气，右手伸进左手袖口抚了抚，那里藏着一个信封，不久前在谭小飞房间找古籍时不小心找到的，是那个老头要的东西。

只要找个由头把弹球儿带出谭府，再将东西交给老头，他和弹球儿就可以立马离开荼陵城，永远不再回来。

届时谭小飞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定是会对他万分厌恶，是故现在，自个儿也不必再同他逢场作戏了。

张晓波这样告诉自己。

月色暗淡，远处隐约闪烁着一束红光，渐渐朝这边移动。张晓波就着烛光一看，原来是弹球儿。

“你怎么来了？”张晓波问。

弹球儿道:“司令让我来寻你回屋睡觉，少爷，你就别闹脾气了。”

张晓波此刻已没心情管弹球儿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沉默着起身，示意抬着灯笼的弹球儿领路。

跟在弹球儿脚步后面，张晓波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开口:“弹球儿，咱们这是去玉屏院？”

弹球儿顿了顿脚步，又继续朝前走，答道:“哦，少爷，司令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点事情没处理，今晚暂时就不回玉屏院了，所以让我来接你回去。”

张晓波听完没有再搭话，气氛又恢复了刚才那般沉默。

将张晓波送回院内，弹球儿道:“少爷，洗漱的东西都给你备好了，还有……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司令是看你生气又担心你住先前那个院子才借口……好好少爷我不说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眼看着张晓波面色不对弹球儿立马打住了，他看得出来，这次他家少爷怕是真生气了，就是不知道司令到底如何招惹了他。

弹球儿离开后不久，张晓波独自平躺在床上，侧头望着一室寂静，青铜浮花的焚香炉安放在一旁，并无香烟缭绕，显得冷冷清清，应当是弹球儿刚才忘记点了。

张晓波突然起身，朝香炉中添了几块安魂香，刚想点燃，火苗刚要触到香料时却定住了，甩了甩手中的火柴，将熄灭的柴棒扔进炉子，张晓波又转身回到了床上。

“从前不用那什么香，我也睡得很好。”他道。

心中不确定谭小飞何时会发现那个信封消失不见，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件事只能越快解决越好。

辗转一夜，第二日清晨，张晓波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醒来。

弹球儿早早的便过来守着，待张晓波穿戴洗漱好不久，大乔也进了院子。

张晓波心知大乔是来收拾屋子，略有点不好意思地带着弹球儿退了出去，顺便吩咐弹球儿去君山楼帮他买一袋水晶糕回来。

“你很喜欢水晶糕？”一旁的大乔询问。

“对，挺喜欢的。”张晓波笑着点头。

大乔不再说话，亦是回以一笑。

估摸着弹球儿大概已经出了谭府，张晓波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寻至那处偏僻的院落，与第一次见到的景致大不相同，眼前那颗原本萧索的梨树此时满是梨花，天资灵秀，如凝一树白雪，冰肌玉骨，还胜瑞雪一段冷香。

小院内落英缤纷，铺满一层雪色。

眼前的景象令张晓波有片刻的失神，拂了拂树干，轻声念道:“后会无期了。”

“即便要走，你也不打算最后见一面小飞吗？”话出口时张晓波已敏锐地察觉到一把枪的枪口抵住了自己腰间。

“大乔，我没想到会是你。”张晓波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