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九章、

“我听候副官说，你倒下去后，那个什么华容山的土匪被他们乱枪打死了。少爷，你真胡来！”弹球儿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对张晓波数落道。

张晓波不耐的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顿了顿又一脸讨好的笑道:“弹球儿，我想吃水晶糕。”

“又吃？”弹球儿吐出一块瓜子儿皮惊叫，又连忙摇头，“你这段时间天天吃水晶糕度日，司令不让我再给你买了，说你吃了点心就总是不吃饭。”

张晓波猛的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道:“司令司令又是司令，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弹球儿一脸委屈:“少爷，司令也是为了你好。”

张晓波深吸了口气，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圆滚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弹球儿，黝黑的眼珠闪着光亮，轻声道:“弹球儿！”

“……”

“弹球儿！”温柔的。

“……”

“弹球儿！”越发温柔的。

“好好好，我给你买。”弹球儿受不了的捂住耳朵，末了又对张晓波道:“最后一次。”

张晓波点头:“最后一次。”

弹球儿临走时张晓波隐约听见他念叨着:“怪了！从前在北平也不见少爷那么爱吃水晶糕啊，莫非失忆后连口味都变化了？”

张晓波看着弹球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嘴边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自他上次受伤后就一直被关在谭府养伤，谭小飞派人时刻守在院落，他连偷溜出去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自几天前，他就天天吩咐弹球儿去城西那家君山楼买水晶糕，按理说早该有消息通过弹球儿送进来了，若是这次他们还是没有反应，就放弃吧。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水晶糕。

一缕暖光色的流光轻柔地覆盖在张晓波身上，眯着眼睛顺着光源望去，镂空雕花的梨木窗外，几株艳红的桃花正灼灼燃烧着。张晓波轻笑，南方的春意总是来得比北方早。

突然就想去外面逛一逛，想着张晓波便起身朝屋外走去。不想一走出门，便又瞧见那两个一动不动站在院落前的人。张晓波懊恼的皱了皱眉，柔声说:“两位大哥，我想出去走走可以成吗？”

两位大哥对视一眼，摇头。

“那……”张晓波拖长尾音，突然道:“可就对不住了。”说着一把拨开猝不及防的两人冲出门外，然后也不管身后二人如何反应拔腿便往谭小飞书房跑去。

待会儿可得好好跟谭小飞说说，不让我出府就算了，连院子都不许本少爷出是和个什么道理？张晓波一边跑一边想着，丝毫未注意到前方回廊转角处突然出现的身影，竟是猛的撞了上去。

此时想要收回脚步显然已来不及，伴随着旁边一个丫鬟的惊呼声，张晓波搂住面前人的腰脚步一个旋转瞬时调转了位置，背部结结实实的砸到地上，加之先前未痊愈的枪伤张晓波刹时被疼得面色苍白。

身上的人显然被吓得不轻，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见着张晓波难看的脸色立刻从他身上起来，纤细的柔夷轻轻推了推张晓波，黛眉轻蹙:“你……你没事儿吧？”

张晓波翻身坐起，认真打量了面前这位女子，上着月蓝素色钿花袄，下系元青半白裙，发髻松挽，云鬓点翠，粉黛略施，温婉清丽。

“你是……谭小飞的未婚妻。”张晓波记得，之前在书房见过她。

“乔玮，大家都习惯叫我大乔。”该女子颔首，答道。

而耽搁的这会儿，那两个士兵也早已赶了过来，站在张晓波面前说:“还请张少爷随我们回去。”

“我不过就想在谭府逛逛，谭小飞只说不让我出府，没说不准我在府里闲逛吧？”张晓波据理力争。

“方才司令让我来接晓波过去，说是有事情要同他谈，还请两位小哥放心回去吧。”张晓波惊讶地看着大乔，没想到她会开口。

待两位士兵走远，张晓波开口询问:“谭小飞让你来找我？”

大乔摇头，张晓波了然的笑了，站起身来坐到回廊一边临水的美人靠上，怨念道:“你真该好好管管你未来夫君，不许我出门算怎么回事儿啊？”

大乔随之在一旁坐下，语带宽慰:“听说你上次偷跑出门受了重伤回来，小飞他是担心你。”一边说着一边静静望着他，明眸皓齿，唇角带笑。

“你和谭小飞很登对。”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征战四方的英勇将军同他娴静温柔的美娇妻，倒也真像古时的孙策和大乔，张晓波在心里默默想着。

大乔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张晓波也没询问大乔此举的意思，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同他无关。

“我很少见小飞那么关心一个人。”大乔平静的说道。

张晓波眼神不自在的移向湖面，突然开口:“我听说谭小飞的父亲是在省里当大官的，他为什么没有跟着他父亲反而跑到这弹丸荼陵来自立门户？”

大乔叹了口气:“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小飞和家里的关系就一直不大好，谭伯父本想等他年纪再大些就在省里给他安排差事，可那时还年少的小飞却孤身跑了出去，等我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荼陵城的司令了。”

大乔言毕张晓波沉默了。

年少离家，孤身一人摈弃家族势力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艰辛困苦可想而知。

“荼陵是小飞母亲的家乡。”大乔缓了缓又继续道，“伯母出身书香门第，这栋宅子是他们文家的祖宅。伯母嫁进谭家不久后父母就仙去了，这宅子也就空了下来，直到小飞回到这里。”

“谭小飞……和他母亲关系很好吧。”张晓波道。

大乔点头:“那时我虽年幼，却也隐约有些印象，小飞和伯母十分亲近。”

“你怎么在这里？”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张晓波抬头，今天谭小飞穿的是便装，一身深色呢子大衣，脚踩同色系皮靴，身姿挺拔修长，显得很是俊逸。

唯一的不足就是，现在那张俊脸正满是不赞同地望着自己。

张晓波懊恼的皱眉，不满道:“小飞哥，我已经在那个小院子里待十几天了。”

“因为你总是学不会听话。”谭小飞说着举起了右手。张晓波这才看见，他右手上提着一个用麻绳绑起来的油纸包，上面叠放着一张红纸，书君山楼水晶糕等字样。

心里暗骂弹球儿这个缺心眼儿的，张晓波快步朝谭小飞走去，一边笑道谢谢小飞哥一边就要从谭小飞手里接过水晶糕，不料却被谭小飞一把拽住了手腕。

谭小飞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大乔道:“你先回去吧。”随后一言不发的拉着张晓波往回廊另一头走去。

最终张晓波还是被带回了自个住的那座小院，谭小飞放下手中的油纸包，顺势在一旁坐下。

张晓波一路上紧盯着那个油纸包，眼看谭小飞将它们放在桌子上便要伸手去拿，被谭小飞啪地一下将手打开。

张晓波被这一下打懵了，禁不住怒道:“谭小飞！”

“叫谭司令。”谭小飞看着张晓波，一脸悠然。

张晓波嗤笑了一声:“不乐意搭理你。”

话落突然脸色一变，了然道:“该不会你未婚妻同我说话让你吃味了吧？”

复又笑了起来，拍了拍谭小飞肩膀道:“小飞哥你放心，本少爷我虽然生得卓尔不凡却也明白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是绝对不会挖你墙角的。”

谭小飞冷眼看着张晓波，道:“朋友妻不可欺跟你生得卓尔不凡有关系吗？”

张晓波一愣:“我刚刚说的话重点是这个吗？”

谭小飞不再说话，拿过被冷落在一边的油纸包就欲打开，张晓波眼中精光一闪，手快速伸出去一把按在了谭小飞手上，笑道:“小飞哥你看，正午该吃饭了，还是不拆开为好。”

谭小飞看着眼前那张唇角弯弯的笑脸，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今天我们去外面吃饭。”

“我们？”张晓波疑惑的睁大眼睛，圆圆的猫眼中闪着些许期待。

谭小飞轻笑:“嗯。”说着率先步出房门，张晓波随之跟上。

院外，亭阁点翠，春意盎然。

谭小飞同张晓波并肩朝前厅走去，一直沉默的谭小飞突然开口:“听弹球儿说，水晶糕是北平有名的点心。你近来频频食用，可是想起了什么？”

张晓波摇头:“并无，不过是觉得好吃罢了。而且弹球儿说我从前不喜此物，我想即便我要记起什么，也该先记起我喜欢的东西。”

谭小飞点头，不再追问。

荼陵城集市比起张晓波初次来时又热闹了几分，想来是因为春韵入世，大地回暖的缘故。

张晓波提议去君山楼，谭小飞欣然答应了。

那君山楼的掌柜识得谭小飞，二人一踏进门槛他便急忙迎了上来，吩咐小二准备厢房，又将两人往楼上引。

待张晓波他们在二楼厢房落座后不久，一位小厮手托茶水走了进来。

掌柜在一旁连忙道:“这是君山银针，古人称其嫩绿似莲心，又如白银盘里一青螺。自前清时期便被纳为贡品，我们君山楼的称号也正是取自此茶。”

掌柜的说着那小厮便在一旁将盛着茶水白玉杯分别递给谭小飞与张晓波二人，张晓波没有丝毫停顿地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杯，笑着道谢的同时将方才小厮偷偷递予他的一张纸片收进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