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三章、

临江，沧浪空阔，表里俱澈，环城而过，实乃荼陵之源。

此时张晓波就站在平静广阔的临江边，夜幕四下，周围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临江中，一位白须老翁手执舟楫，荡着竹筏缓缓而来，周围泛起一片涟漪。

白须老翁撑着楫子将竹筏停在张晓波身前，缓缓问道:“这位小哥，可是要渡江？”

张晓波点头，对老翁揖了一礼道:“劳烦老伯。”

老翁和善的笑笑，引着张晓波上了竹筏。

舟楫轻轻在江水中搅动，筏子很快远离了岸边。

“听小哥口音不是荼陵本地人吧？”老翁缓缓划着水询问。

“在下是初到荼陵，路上出了点意外，幸得你们荼陵城谭司令所救，才幸免于难。”张晓波回答。

老翁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那依小哥之见，我们谭司令为人如何？”

张晓波沉默了半响，开口:“若下次渡江，有幸重逢老伯，再说不迟。”

老翁摆了摆手:“这乱世中，百姓如蝼蚁，朝不保夕，就不知下次相遇还会不会在这临江之上。”

“那老伯可否说说，咱们下次相遇会在哪里？”张晓波笑问。

老翁哈哈大笑，没有直接回答张晓波的问题，却是念了一句诗:“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张晓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头就见他方才来的岸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骑马的身影，借着他手中的火把看，那身装束确定是谭小飞无疑了。

张晓波暗叫一声不好，转头对那老翁道:“老伯，今日可真不大巧，您老得空就赶紧回吧。”说罢便转身跳入了临江之中。

白须老翁不言语，只迷眼看了看对岸的人，转身快速划动竹筏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在黑暗中，岸边的谭小飞一无所知。

待他搜寻一圈也没发现张晓波身影，刚想转身离开之即，隐约听见江中传来一阵拍击水的声音。

谭小飞将火把往前探了探，惊得他差点把东西扔水里。

那个跟落水狗似得在水里扑腾的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张晓波？

张晓波那厢被严冬刺骨的江水冻得几乎是麻木了，手脚已经开始不听使唤，这关头他也顾不得礼节不礼节的问题，张口就朝谭小飞吼道:“谭小飞你他娘的愣着干嘛你倒是救我啊！”

谭小飞一听这声音心里卧槽了一声，还真是那小王八蛋。

当即二话不说把火把往旁边一扔，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张晓波眼睁睁看着谭小飞一头栽进水里，眼睁睁看着谭小飞扑腾了几下，眼睁睁看着谭小飞沉了下去……

愣愣地看着那串激起的水花归于平静，张晓波对着那边的水面大喊:“谭小飞！”

没有回应，就像刚才出现的谭小飞只是他的幻觉。

张晓波隐约反应过来什么，心里一急，咬牙快速朝那边游过去，原本麻木的四肢似乎有了知觉。

纵使临江水清澈，但终归是夜晚，水中一片黑暗，张晓波只能凭借着触觉在水中摸索。

冬日江水流动较慢，张晓波也不敢掉以轻心，适当的估摸着扩大搜索范围，谭小飞今日若是折在这里，只恐他一辈子都睡不安稳。

到处都没有谭小飞的身影，焦急在逐步扩大，如一滴滴浓墨落在心尖，渐渐晕开。

终于，在张晓波内心的焦急到达极限的时候，他一把握住了谭小飞脖子上的平安扣，那块羊脂平安扣，他从前在谭小飞身上见过。

顺着平安扣摸到谭小飞那张冷冰冰的脸，张晓波心猛的颤了一颤。

提起肩膀将他拉起来，张晓波从后面抱住谭小飞一点一点向岸边靠去。

谭小飞虽说身材精瘦，却也高大，生生高出张晓波半个头，张晓波费尽力气才将他从水中拖出来。

黑暗中显得谭小飞的脸越发苍白，张晓波自己也在水中泡了许久，原本就冰凉的手触碰到谭小飞更是冷得张晓波心惊，试着按了按他胸口，将他体内多余的水排出，又附身给他渡了两口气，谭小飞这才有了转醒的迹象。

张晓波坐在谭小飞身边，静静地等待他清醒。

谭小飞一睁眼，第一感觉就是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刺骨的冷。

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瞪视着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气急败坏道:“谭小飞你他娘的脑子没事儿吧？你不会水还敢往下跳咋没把你淹死啊你能耐得？”

谭小飞一听，心想这小王八蛋还敢损他了都！

当即从地上坐起，一脸漠然地看着张晓波，问:“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张晓波顿时哑口无言，他差点忘了，之前答应过谭小飞不出荼陵城，现在不光出了城，还害得谭小飞差点归西，这祸可真闯大发了。

谭小飞沉沉地看了张晓波一眼，又问:“你怎么会在水里？”

张晓波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谭小飞，回道:“早前我想去对岸瞧瞧，就找了个船夫渡我过去，后来那船夫估摸着是回家了，这大半夜我又找不着船，就想游回来。”

谭小飞笑了，看了看宽阔的临江水道:“张晓波，嬲你妈妈别你才脑子有病吧？你跟我说这季节你想从对岸游回来？”

张晓波把视线从谭小飞身上移开，梗着脖子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还顺道救了你。”

谭小飞还是笑，一边说:“行！张晓波，你真他妈行！”

张晓波还想反驳，谭小飞突然脸色一变，修长的手一把拽住张晓波手臂，快速道:“张晓波，你还能游回去吗？”

张晓波也是一惊，心中不知谭小飞是何意思，认真回道:“那你记得过两天来给我收尸，该是能浮起来了。”

江水刺骨异常，张晓波能把谭小飞救上来已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了。这会儿在岸边坐了坐，每动一下那股寒意似是要剜下他一块肉，他也实在没有力气了。

谭小飞啧了一声，叹道:“那就没办法了。”

这边话音刚落，张晓波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嗓音，粗犷中带了点得意:“哈哈……谭司令，可巧在这儿碰上你，真是难得啊。”

谭小飞拉着张晓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王大当家哪儿的话，若你愿意，我荼陵城的大门，随时开着恭候大当家。”

张晓波被谭小飞挡在身后，越过面前的肩膀能看到前方有一匹大黑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黑锦缎劲装的中年男子，眉毛浓厚，倒是透着一股朴实相。

而他身后，则站着一群拿火把的黑衣人，衣料款式自然不及那位中年男子考究。

张晓波暗骂了句娘，琢磨着大概又遇上土匪了。

那方一群拿火把的黑衣人已将二人团团围住，王大当家这时也注意到了张晓波，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谭小飞，谭小飞注意到他的眼神，不说话，只冷冷的和他对视。

不一会儿，王大当家又笑着开口:“不知谭司令可否给我几份薄面，到寒舍去坐坐？”

谭小飞挑了挑眉，回道:“王大当家的面子自然要给。”

……

张晓波全程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静静地跟着谭小飞向土匪窝走去。

顺着山道盘旋而上，远处渐渐透出火光。

再走近，山道一侧稳稳的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草草的刻着几个大字——黑水寨。

张晓波撇了撇嘴，心道莫非全天下的土匪都那么土冒，上一个绑他的土匪窝，叫黑风村。又默念自己以后可千万别再碰上什么黑木寨黑土村的。

火光越来越亮，整个寨子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一排手执大刀的黑衣人。

张晓波脚步往谭小飞身边靠了靠，谭小飞心头好笑，也没理会张晓波，继续往前走。

那边那王大当家笑道:“小兄弟莫怕，你们是我请回来的客人，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张晓波低头，不言语。

王大当家只当这书生模样的公子哥心里怕得紧，便也不再理会他。

进了寨子，王大当家果真是说话算话，将二人请进客房，还为二人备了酒菜。

张晓波这时却已经懒得顾及其他了，他很冷，万分冷，原本湿润的衣裳贴在身上，伴着北风一吹，寒气全都透进骨子里了。

方才走动着倒还好，这会儿一坐下，张晓波只觉整个人冷得泛晕。

看着对面谭小飞没事儿人一样，张晓波使劲搓着手问:“小飞哥，你跟那土冒当家有梁子？”

谭小飞斜了张晓波一眼:“并无。”

张晓波又问:“没梁子那他真是请我们来做客的？”

谭小飞用力拍了拍张晓波的脸:“张晓波，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

张晓波:“……”

谭小飞看着张晓波摇头，好心地解释道:“荼陵城外，除了黑水山外，还有大大小小十于座山寨，其中能与黑水寨平分秋色的，就数北边的华容寨。”

张晓波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想必是这土冒当家想拉拢你，帮他吞并华容寨。”

谭小飞刚想点头，就听张晓波继续道:“这土冒当家连贼窝名字都取得如此土冒，万不及华容寨优雅大气，若是我，亦是宁愿选择华容寨也万万不会选这土冒山寨。”

谭小飞脸色一沉，把桌上那盏油灯往张晓波那边推了推，张晓波一脸莫名:“小飞哥你干嘛？”

谭小飞恶意地笑了笑:“脑子进水进多了容易傻，帮你烤一烤。”

张晓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