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thorn山楂木

第十四章、你算老几？

雨后的空气极其潮湿，许三多无声穿梭在丛林里，昏暗夜色为他的追踪增加了不少难度，好在多年的深入经验让他做起这些事来已经轻车驾熟。

二十米后，几个人明显开始放慢了步伐，此时的许三多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群人是冲着江阳去的。而就在此时，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枪响，许三多惊讶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名黑衣敌人栽倒在地。根据子弹的方向判断，毫无疑问，这一枪来自暗处的江阳。

通话器中恰好传来袁朗的询问声：“许林，你们那边怎么样？”

许三多没有来得及回答，更没来得及思考，常年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的警惕心令他下意识厉吼出声：“E点狙击手撤！”

果然，话音落下不久，山谷间瞬间响起一阵爆炸声。众人讶然望去，火光中，只见E点所在的灌木丛中已是一片硝烟弥漫。

“呼叫江阳，听到请回答。”

“江阳，听到请回答。”

“江阳，江阳，听到请回答！”

……

许三多的呼叫一声比一声急切，却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仍旧不死心，一遍遍地重复着江阳的名字，脚下动作飞快，冲着爆炸声传来的附近跑去。

而就在那不久之后，又是一阵爆炸声骤起，紧接着许三多也彻底失去了音讯。

许三多的突然消失让所有人都意识到E点那边出了状况，躁动的情绪开始在整支队伍里蔓延，齐桓在第一时间找上袁朗。

“队长，联系不上人，我过去看看。”说话时，齐桓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尽管眼底涌现的不安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想起了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声爆炸过后，许三多彻底消失在了他们未来的视线里。齐桓不敢保证，这样的打击他们队长能不能经受得住第二次。

可袁朗却表现得异常冷静，缓缓收回紧盯着瞄准镜的视线，笑道：“要看，当然也应该我亲自去。”

齐桓没敢阻止，他只是和吴哲一起，静静目送着袁朗的离开。吴哲随后告诉齐桓，物极必反，他觉得袁朗的状态很不对劲儿。齐桓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只觉得吴哲杞人忧天。

毕竟，那可是袁朗啊……

许三多顺利避开一枚擦肩而过的子弹，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身边的江阳。他们被包围了。此时此刻，身处枪口中央的二人都心知肚明，暴露二人位置的正是江阳最开始放出的那一枪，死去的人不过是一个活体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他们的狙击手，江阳中计了。

“别动。”静默许久之后，察觉到江阳的蠢蠢欲动，许三多忍不住轻声提醒。

江阳自知理亏，一时间也不得不抛开对许三多的成见，皱眉道：“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他们的通话器都在刚才的两道爆炸声中成功报废，江阳也就不指望其余队员能够准确得知他们目前的困境赶来营救。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在战场上，被敌人发现的狙击手就是死的狙击手？”黑暗中，许三多的嗓音压得很低，轻飘飘地落进江阳耳中，却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振。他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急切与不耐。江阳听得出，他这不是挑衅，更不是责怪，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如果不是许林，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灌木丛环绕而成的天然屏障之下，两道身影一动不动地靠着背后的粗壮树干。红外夜视镜中，周遭的所有景物都像是被凝住了一般，一切都显得那样死寂。但是许三多知道，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片树林，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再等五分钟，如果还没有什么动静，我就要采取行动了。”等待总是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阳的情绪明显变得烦躁起来。许三多没再出声，他只是端着枪，一圈又一圈，仔细打量着周围。并且他有预感，对方很快就要按捺不住了。

突然，距离树干背面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二人脸色一变，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枪口不约而同地对准那个方向。

枝桠间隐隐出现几道黑色身影。许三多示意江阳稳住，然后快速拔出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手枪。

几声闷响过后，黑衣人倒下一片。

紧接着，许三多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带着江阳从原地撤离。而就在二人离开后不久，身后的灌木丛已被一片密集枪声覆盖。

顺利撤出包围圈，身后的数条黑尾巴依旧穷追不舍，许三多换回了没装消音器的步枪：“我引开他们，你去找高地。”

江阳有点惊讶于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信任，不过也只是瞬间。下一秒，江阳一把端起自己的狙击枪，头也不回朝着许三多相反的方向跑去。

矿场内外仍然枪声不断。许三多跑进丛林，不时地转身放出几颗子弹，顺利吸引住了身后那几条尾巴的注意力。几个回合下来，尾巴们显然已经开始晕头转向，许三多却一脸轻松自在。

江阳远远望着，惊讶地发现许林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之下仍然游刃有余，他甚至恍惚产生了一种许林正在遛狗的错觉。

咬了咬牙，江阳早已躁动不安的手指轻轻扣上了扳机……

身后猛地传来几道枪声，以及身躯倒地的闷响。许三多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放大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

林间突然窜出一道橄榄绿的潇洒身影，自浓重夜色中缓缓走来，手中的步枪在这一刻黑得发亮，像是有一抹水光流淌而过。

“队……队长。”许三多完全呆住了，他以为开枪的人是江阳。

直到看清楚眼前的许三多，袁朗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蓦地绽出一丝笑意，轻骂道：“小兔崽子，还挺能跑。”

这话成功令许三多愣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

许三多飘忽的思绪在又一声爆炸中瞬间归位，目光望向远处的高地：“江阳，我们的通话器都坏了，现在没办法联系上他。”

在整个三中队严密的包围圈下，矿场中的敌人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胜负早已明了。袁朗原本的打算是让许三多先撤回阵地，江阳则由他负责带回。许三多却一再坚持要亲自前往，他用来说服袁朗的仍然是之前的理由——他想在这场行动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作用。

袁朗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

或许是因为相较于山谷另一面的神级狙击手成才，江阳这个徒弟显得“比较好欺负”，又或许是困兽们在做着最后的致命反扑，江阳被对方的人盯得死紧，刻意隐藏踪迹后，连许三多他们都有些无从下手。

但这种程度的问题还不足以难倒二人，从侧面快速打开一条通道过后，二人最终顺利追踪到了江阳的位置。掌握了具体信息，帮助他撤离危险地带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

袁朗和许三多的并肩出现，让江阳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而就在他晃神的那个瞬间，变故徒生。子弹破空耳来，多年的狙击经验让袁朗在那个瞬间做出了下意识却最为正确的反应，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推开了身前的江阳。

许三多听到一声闷响，那是高速回旋的子弹划破肉体的声音，一瞬间的声音，却在他空白一片的脑海中不断放大，然后反复回响。他看到由鲜血染成的花朵在袁朗的肩膀上徐徐绽放。在一片无尽黑暗中，却红得妖冶，红得刺眼。

当晚凌晨五点钟，丽山市的军区总医院迎来了一名枪伤患者。运送伤患的直升机直接降落在了医院顶楼，值班的医生护士对于这样的场面显然早已是司空见惯，一切急救行动都在医护人员冷静的目光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齐桓带着大部分成员仍留在矿场，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而袁朗这边随行的则只剩下许三多江阳和成才。

急诊室外的气氛有些沉闷，成才和江阳望着门上那束晃眼的红光，多少有些坐立不安。唯独许三多，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安静到几乎没有丝毫存在感。成才走过去，轻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许三多还是没反应，成才有些无奈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我去……弄几杯热水来。”

直到成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江阳这才将视线落在许三多茫然的面孔上，轻声开口：“听说你们Z局一队信奉的是孤狼主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来自那个地方，一定很不能理解吧？”

“什么？”许三多稍稍抬了抬眼皮，面露不解。

“类似的枪伤，我也有一个。”江阳指着自己的肩膀，“那是在去年的一次缉毒行动中，队长为了救一位人质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而那颗子弹最终却被我挡了下来。”

许三多望着他，双目微睁，明显有些震惊。

江阳定定望着他，继续道：“这就是我们老A和你的Z局不一样的地方，在这里我们是战友，更是生死搭档，可以随时随地为对方付出生命。所以我瞧不上你，许林，我瞧不上你们Z局的人。”

他的表情和语气是那样的严肃，夹杂着无尽的愤慨。忽地令许三多想起许多年前，钢七连解散那天，有个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歇斯底里：“我瞧不上你，你知道吗？你有兵的表你没有兵的里。”想着想着，许三多突然又有些想笑。

正对上江阳意难平的目光，许三多心想，瞧不上我的人那么多，你又算老几呢？